2.17泰米尔：古罗马与中国的海上交汇点

  1990年12月18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海上丝绸之路考察船“和平方舟”号驶入孟加拉湾后，直接北上驶往印度南方泰米尔纳德邦的首府——马德拉斯城。这段航程600海里，沿途看不到任何陆地。

  孟加拉湾这个季节多晴天，海面上刮着凉爽、和缓的东北风，但也常会遇到骤然的气候变化和暴风雨袭击。这天夜里，孟加拉湾风特别大，船以30度的倾斜角“咯吱咯吱”地来回摇晃。我吃了两片“晕船宁＂，躺在船舱里。脑子里一会儿是想700年前马可·波罗从中国乘船回国途中，在马德拉斯靠岸，挖了块泥土带回威尼斯的事；一会儿是想埃及地理学家托勒密早在2000年前详细描绘一条由红海至泰米尔的航道的事。

  经过一整夜的颠簸，第二天上午10时，考察船在风和日丽中驶入马德拉斯港。当我们走下弦梯时，码头上为我们举行了自威尼斯出发以来见到的最简单的欢迎仪式：几位皮肤黑黑的泰米尔男子吹着唢呐、敲着腰鼓，一位印度学者走到弦梯旁，在我们女领队玛丽亚的脖子上挂了一个红色鲜花做成的花环。

  下了船，一位印度学者对我说，泰米尔人对东西方海上贸易往来和海上探险的贡献是其他民族无法相比的。中国的丝绸、糖果和爆竹至今在泰米尔人民中广受欢迎。几千年来，泰米尔人无论是在节日或在平日都喜爱穿着丝绸服装，特别是那些即将出嫁的年轻姑娘，更是用整段的丝绸做一件莎丽服包头裹身或披肩裹身。

  离开码头，乘车向西南行驶72公里，我们来到了帕那瓦王朝的故都——建志城。公元7世纪，中国高僧玄奘访问了建志。玄奘说该地“土地沃润，稼穑丰盛，多花果，出宝物。气序温署，风俗勇烈，浑笃信义，高尚博识。”

  建志城附近没有高山，帕拉尔河从古城西侧流过，城内庙宇石刻用的花岗石取自城东16公里外的山里。当地土质较差，尽是砂砾，周围地无树木和丛林，在这一点上有异于唐僧的描述。建志不仅是印度的宗教中心，也是佛教、印度教向印尼和中国传播的主要中心。玄奘说他在建志发现了几百座佛教寺院和上万名佛教和尚。跟希腊的德尔菲一样，建志也被学者们称为“地球的肚脐眼”。

  帕那瓦王朝的建筑和雕刻被人们称为“印度风格中最重要和最有趣的一种”。从马德拉斯沿着海滨公路往南行驶59公里，我们来到摩摩罗浦罗城。这座古城以其独特的洞穴寺庙而闻名于世。古城坐落在风景如画的海滨是研究古印度建筑和雕刻的典范。公元1世纪古希腊的一位航海家在他所著的《红海周游记》中提到过这个港口，公元2世纪古罗马地理学家托勒密对这个城市也有所记载。直到今天，港湾附近还经常出土古罗马的钱币和陶瓷。

  洞穴寺庙是公元8世纪的建筑，是在坚固的花岗石上开凿的，城内共修造了7座宝塔，每座宝塔都是用一块大圆石凿成的，岩石上都刻饰有美丽的浮雕。整个工程是在帕那瓦王朝最强大的统治者纳拉辛哈跋摩时代完成的。纳拉辛哈跋摩扩建完摩摩罗浦罗港和洞穴寺庙后，即派数位使节前往中国。中印之间的海上丝绸之路交往在这个时期达到了顶点。此后，帕那瓦的建筑与雕刻风格通过海上传播到了东南亚乃至中国的泉州。

  公元9世纪后，帕那瓦王朝虽被朱罗王朝所灭，但朱罗王朝延续并发展了与中国海上丝绸之路。公元10世纪至13世纪，满载中国丝绸和瓷器，特别是载有青瓷器的中国宋代商船经常出入泰米尔沿岸的各个主要港口。近年来，印度一些古城堡里还发现过大量的中国明代印花瓷盘和元宝，除了有瓷器制作者的印记外，还有描绘中国建筑、港口、集市、海船和中国民间传说的图案。宋代瓷器多为龙泉和福建烧制的青花。中国的青花瓷深得印度穆斯林统治者的厚爱。据说，马巴尔王子曾携带他的爱妻在元初乘船来到泉州，并在那里定居过。

  大多数的帕那瓦国王都是婆罗门的印度教徒，一心崇拜湿婆。摩摩罗浦罗城城外的一排排石刻作坊和路边小摊上卖得最多的石雕像中，要数湿婆神像卖得最好，我花了10个卢比买了一个仅有大姆指甲一般大小的湿婆雕像，作为我来到这块“净土”的纪念。

  离开摩摩罗浦罗城，我们又来到了纳伽帕蒂那姆，这是泰米尔沿海的一座古商镇，同时也是当年中国商人和僧人烧香拜佛的中心。考古学家在这里发现了一座为来访的宋朝游僧修建的多层、锥型中国式佛塔，上面有宋神宗时代的汉字刻文，表明该塔与中国内地的佛教尖塔造型有血缘关系，很可能是由中国工匠设计建造的。也许是历史的巧合，印度考古调查所所长萨尔玛向我介绍了另一种奇特的发现：在中国古城泉州附近发现了一批印度婆罗门教寺庙、雕像以及刻有泰米尔文字的石碑。其中一块泰米尔文石碑的一头记述了宋代泉州得到中国皇帝恩准供奉湿婆神像的事。此外，在泉州还发现有描绘湿婆神浮雕的石门框、石板、石柱等。这些浮雕描绘了大象向湿婆供奉莲花、牛为湿婆产奶的情景，这种艺术都可算得上朱罗王朝风格的杰作。

  萨尔玛所长说，泰米尔与中国的联系可以追溯到公元前7世纪。泰米尔主要从中国进口丝绸和糖，向中国出口胡椒、香料、小豆范和红珊瑚。很有可能，2000年前，海上交往到了帕那瓦时代已显著增加了。公元5世纪，法显随200位印度和锡兰商人乘船来到泰米尔，唐高僧义净公元7世纪由海道往印度求法，在归途中写成《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亦在书中详细记载了这条海上航线。这条航线14世纪后开始衰落。

  离开马德拉斯前，我采访了泰米尔州州长卡鲁纳迪博士。这位剃着光头、身材魁梧的职业小说家看上去像是一位武夫，说起话来粗声粗气的。

  泰米尔是连接中国与波斯和地中海的交通枢纽。他对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这支海上远征队不远万里来到泰米尔感到很高兴。他说：“你们在泰米尔一周的考察海运，加深了国际知识界对几千年前古罗马通过泰米尔与中国进行的丰富的海上交往的认识。”

  卡鲁纳迪州长目前正在收集有关的素材，决定创作一部古罗马与泰米尔贸易交往的历史小说。他说：“我想在我的小说里写一位考古学家在泰米尔地区发掘时，发现了一批古罗马的文物；通过这个线索引出一位名叫朱娜的古罗马帝国王室的贵妇人，她在埃及跟一位家庭教师学习泰米尔语并与其相爱的故事。”

  这种艺术构思今天已经得到了考古学家的证实。州长解释说：“我在一个古希腊剧本中碰到过一段无法读懂的文字，近年来在埃及沿海发现的陶瓷上面刻的就是这种文字，经考古学家鉴定，希腊剧本和埃及古陶瓷上的文字都是古泰米尔文。”

  马德拉斯除了几个几代居住在这里的华侨外，在这座城市里我们看不到任何中国入。但我却意外地在马德拉斯发现了一家专卖中国图书的书店。

  一天下午，我走在马德拉斯的大街上，发现大街上除了我之外，见不到其他的外国人。沿街有几十家书店和书摊，书价以美国出版的小说等书籍最为昂贵．最便宜的也有五、六十卢比（约合3美元）。印度自已出版或翻印的书籍较便宜，一般一个多美元就可买到一本纸面小说。许多书店的书架上摆有当地盗版印刷的西方出版的性生活和色情的书籍，极为便宜，仅10至30卢比。当然，最便宜的书籍要数从苏联进口的文艺书籍，一本精装的俄国古典小说才二十几个卢比，—套精装的《静静的顿河》才70卢比。

  在一家专门销售马列著作、苏联和中国书籍的“新世纪书店”，有两个专售中国外文出版社出版的文艺和中医针炎等类书籍，其中有张贤亮等作家的英文版小说。《人民画报》在这个地方一年的定价才40卢比(2美元）。书店的经理说：“我们1956年开始与中国的国际书店建立业务关系。但是由于1962年中印关系的恶化，联系中断。1988年又恢复联系，《中国画报》在印度有四家图书公司经销。在1962年以前，《人民画报》订户高达5000，去年恢复订阅后．订户不到1000。”从这家公司的订购中国出版的图书书单上可以看到有毛选四卷、毛泽东诗词、马克思、恩格斯和列宁的著作，以及大批的文艺书籍。”这些书是我通过海上从中国运过来，时间要花费一个月”，经理说。

  “我们刚刚编辑出版了第肖部泰米尔文版的《资本论》，这是与苏联进步出版社合作出版，头两卷已付印，第三卷也正在制版。我们目前已收到15000本精装本的定数。我们书店的读者都是中产阶级、大学教授、学生、职员、商人和知识分子。”

  “过去中印关系很好，1962年的边界事件使中印关系恶化。我们想忘掉过去的不幸，而书箱是促进感情的大使”，他说。

找回中国昨日辉煌 李希光著 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 1996.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