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海上丝路Maritime Route
类别:日志Diary
提供者:李希光Li Xigu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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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25日,“和平方舟”从马斯喀特启航,横跨阿曼湾和北阿拉伯海,驶往巴基斯坦的古港口卡拉奇。这条航道总航线为496海里,航线平淡无奇。一且驶进卡拉奇的卡西姆港,我们的眼前将出现长满了红树的热带沼泽地。这个季节印度洋的季风在整个阿拉伯海和印度洋占统治地位。海面上刮微弱的东北风,白天温暖,夜里凉爽。
早在公元1世纪,一些雄心勃勃的罗马帝国商人企图开辟通往东方的新的商路。公元2世纪.中国的丝绸开始通过印巴次大陆的各个港口经过海上丝绸之路运往罗马帝国。当时帕提亚(今伊朗)的商人为了他们宝贵的中间商的地位,垄断这条海上路线,编造了许多关于海上航行去中国的路线如何艰险恐怖的故事。南海路——联接中国海、印度洋、阿拉伯海、红海和地中海的海上商道就是在那时逐渐发展起来的。公元8、9世纪,阿拉伯人,特别是阿曼人在造船技术上的革命对这条路线的形成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15、16世纪葡萄牙人在人类航海史上开辟了一个新纪元,海上丝绸之路可以绕过非洲大陆或通过中东地区直接从印度洋通往西方国家。这条路在运输丝绸、香料、陶器,特别是传播文化思想、神话传说、民间艺术方面显得越来越重要。
在离开马斯喀特时,考察船又换了一批队员,其中有跟我住一个船舱的黎巴嫩作家,有前合众国际社记者,有一个据说有同性恋癖好的法国《世界报》记者。“和平方舟”号绕过连接欧亚非大陆的阿拉伯半岛驶入巴基斯坦卡拉奇港。
11月27日凌晨,“和平方舟”从连接欧亚非大陆的阿拉伯半岛进人了亚洲次大陆。在亚历山大港我们看到的是非洲的风情,在马斯喀特,我们看到的是非洲和印度风俗传统的混合物,而我们在卡拉奇将看到的是地地道道的印度河文化。
关于什么是印度河文化,我采访了丹尼教授。这位巴基斯坦中亚研究中心主任在东巴基斯坦(今孟加拉国)教书16年,1962年回到西巴基斯坦。他说,早在公元前3世纪,亚历山大大帝从中亚东征过来,在印度河流域留下了许多士兵。这些士兵的后裔就是今天生活在巴基斯坦和印度的有亚利安血统的白色人种。考古学家在南巴基斯坦已发掘出亚历山大时代的一个重要遗址。亚历山大大帝和希腊人在征服了巴基斯坦后,留下了艺术、医药、戏剧、语言方面的影响。其中有许多希腊化的语言、文字和艺术还透过巴基斯坦和阿富汗流入中国西北。希腊人后来被贵霜帝国打败。穆斯林是公元6世纪以后来到巴基斯坦的。
丹尼教授说,他沿着喀剌昆仑山的中巴公路发掘出了许多遗存,显示佛教传入中国的路线。“我不知道有多少古代佛教经书抄本从巴基斯坦流入了中国,反正今天在巴基斯坦几乎找不见任何佛教抄本。今天,除了在外国大使馆里可以见到佛教信徒外,巴基斯坦人中没有任何佛教徒。但是,在我们巴基斯坦人的文化、艺术和日常生活中都可以找到2000年前佛教留下的影响。”
他不无骄傲地说,这条由巴基斯坦通向阿拉伯和中国的古老的丝绸之路至今仍然在生机勃勃地被人们利用着。今天巴基斯坦70%的货物通过这条道被走私到阿拉伯国家。另外,巴基斯坦的商人还通过红其拉甫山口和喀剌昆仑公路,把日本的电子产品和韩国的服装走私到中国新疆的喀什。巴基斯坦商人从中国走私进来丝绸和陶瓷。“不管官方是否高兴,人们必须靠这条古老的商道活下去”,他说。
早上8时,卡拉奇卡西姆港的领航员乘快艇来为“和平方舟”领航。几十条挂满彩带的渔船载歌载舞朝考察船奔来。渔船上的渔民跟我们沿途遇见的其他各国渔民一样,热情奔放,完全不像生活在陆地上的那些性格保守的民族。五彩嫔纷的欢迎队伍在码头广场响亮的唢呐和鼓乐的伴奏下,跳起了节奏欢快的舞蹈。这是一个又脏又乱的码头,但却充满了人情味。上千名码头工人纷纷停下手中的活,在码头广场上围成一圈,有的挤不进人堆的,就索性爬到电线杆上看我们这些外国人。有1000万人口的卡拉奇市座落在一个三角形的大海湾里,一个浅沙礁把这个港湾同阿拉伯海隔开。卡拉奇地处印度河三角洲的最西端,气候干热,在地理上是联接欧洲非洲和亚洲三大洲的中心。在这个城市里,到处可以看到黑人、白人和棕色人。
卡拉奇始建于18世纪。但据考证,亚历山大的海军大将曾率领一个舰队在这个天然避风良港为躲避恶劣的气候停靠了3个星期。但是,从公元前326年至公元18世纪的历史还藏在历史的黑色面纱的后面,有待人们去探索和发掘。公元1729年,卡拉奇还仅是一个只有20户人家的小渔村。1839年,英国人为在亚洲搞军事扩张,把卡拉奇港扩充为直接驶往苏伊士运河的重镇,后来发展成为军事和外贸上的重镇。1947年,巴基斯坦独立后,印度次大陆的伊斯兰信徒涌入这个城市,使这个昔日的小渔村的人口猛增到今天的1000多万。
离开码头,我们乘车进入卡拉奇市区。沿途看到的是破烂不堪的街区,我们从天堂一般的石油富国阿曼一下子踏进了贫油的、人均只有300美元收入的穷国。街上行驶的卡车、公共汽车都镶嵌或涂有花花绿绿的图案,但是火车却是由一列列破车厢组成。火车的车窗没有玻璃,乘客的身子都伸出车门或车窗。
我们来到真纳纪念堂,向这位巴基斯坦国父敬献花圈。在纪念堂广场前,手持中国造的AK47自动步枪的巴基斯坦士兵把其他巴基斯坦人游客,特别是那些衣衫破烂肮脏的人,统统清理出纪念堂为我们这些外国人腾出地方。那些被赶出去的游客只好站在远处观望。
真纳博物馆收藏了他生前的遗物,有他穿过的衣物、用过的生活用品。这种对已故领导人的崇拜和敬重带有浓厚的东方国家色彩,很有人情味。
在一个大玻璃橱窗内,挂着一幅白崇禧赠给真纳的画有雄狮的中国国画上面他亲笔题字:“雄立东亚,真纳总督阁下。白崇禧1947年9月23日。Marshal Umar of China”。最后那句英文表明白崇禧是个穆斯林。经查证,这位国民党政府的大员曾经担任过中国穆斯林联合会主席。
11月28日,“信德省与阿拉伯的航海事业”国际研讨会在卡拉奇的一家旅馆开幕。信德省省长在武装卫士的簇拥下走入了会场。开会前,先诵可兰经。
信德省省长欢迎各国学者来到印度河河谷,考察这个人类文明最早的摇篮之一。他说,这里有孟加达罗古城,这是铜器时代印度河文化的伟大首都。它的盛衰至今仍是个谜。古希腊的亚历山大大帝曾远征横穿印度河谷,在这里留下了希腊人、波斯人的战争痕迹。“古印度文明是一次远航,而不是一个港湾。亚历山大大帝东征后,到了信德省不久,他就回他的祖国马其顿了。”
在距卡拉奇60多公里的地方是印度河河口,那儿有曼波尔遗址,是贵霜王国的重镇。通过在这里的考察我们了解到,在这个三角洲上出土最多的文物,是9世纪中国的陶瓷。这些陶瓷中,有晚唐越州窑的水注,以及长沙窑制作的、在黄褐釉上用绿色描画了花纹的钵碎片。长沙窑生产的陶瓷,过去只在印度尼西亚、埃及和伊朗发现过,曼波尔出土的陶瓷,补上了连结中国一—印度一—伊朗这一中世纪陶瓷之路中的中间缺环。
逆印度河而上,穿过巴基斯坦南部干旱的荒漠平原,我们进人了印度河河谷腹地。在历史上,印度河谷曾是中亚和西亚通向印度的贸易之路。印度河流域的古代文化,同黄河流域、尼罗河流域和底格里斯一一幼发拉底河流域的古代文化一样,也有它自己的象形文字和图画文字。迄今为止,世界各地的学者仍在不懈地研究在印度河谷存在了5000多年的古老文字。而其他古老文字,如埃及的图画文字、美索不达米亚的楔形文字,以及中国的甲骨文等,早已被语言学家们译解出来。
12月1日凌晨5时,巴基斯坦政府派专机将考察队送到位于印度河畔的古城苏库尔,印度河流经该城。一大批地方高级要员,包括专员和高级法官在武装士兵的护卫下,来机场迎接我们。丹尼解释说,黑社会组织在这个地区活动猖獗,经常持枪抢劫,因此需要士兵护送我们去印度河。
离开苏库尔这座公元前6世纪由亚利安人建筑的城市,考察队沿着运河公路驱车前往印度河文化的中心——孟加达罗古城遗址考察。孟加达罗位于印度河以东1.6公里处。公路的一边是运河,另一边是巴基斯坦沙漠。在公路两旁,我们看到了成群结队地从西伯利亚飞来过冬的候鸟。
建于公元前3000年的孟加达罗城,是古代世界最伟大的城商是印度文明成熟期最有代表性的城市,遗址展示给人们的是世界最古老的市政布局,在印度文明史中是史无前例的。这座方圆40平方公里、曾经居住20万人的城市,完全是由红砖建筑群构成的。笔直的马路和小巷,把城市切成无数个小方块,城市规划之完善,令今天的建筑师们叹为观止。那些二、三层楼的居民楼、公共设施和公共浴池以及印度文明独有的地下排污系统等仍然可以作为今天的城市规划者们仿效的楷模。
1949年曾在这儿从事过发掘工作的巴基斯坦学者丹尼教授说在6个月的发掘中,他发现了一个巨大的粮仓,他认为,城市居民当时以从事农耕为主,印度河水浇灌了这块土地。但丹尼教授说至今他还没有弄清楚这座5000年前城市的社会制度和组织形式。根据迄今已发掘出的这些排列有序的建筑和街道,丹尼教授猜测,这里可能存在过一个高度中央集权的国家。
在过去10年间,丹尼教授对孟加达罗和印度河两岸地区所发现的大量刻在岩石和青铜上的文字进行了调查,到目前为止,人们在印度河谷共发现了5000多块刻有文字的青铜碑,碑上的图画文字清晰可辨,但图画线条简单,有些呈几何形。印度河谷的文化古迹,早在本世纪20年代便开始挖掘。在过去的50年里,经过研究,学者们确认这些文字是由右向左刻写的;近年来,芬兰和前苏联学者试图用电子计算机解读这些文字,但未取得进展。
在印度河谷,丹尼教授还发现了大量用佉卢文、婆罗密文、粟特文和汉文刻在岩石上的碑文。汉文碑文为数不多,通常由1至12个字组成,最长的一篇碑文已被译成现代汉语,意思为:“派往迷秘国大魏的使者谷巍龙”。其他由一两个或三个汉字组成的碑文,绝大多数被解释为人名或地名。
自古以来,印度河与吉尔吉特河交汇处历来被视为“丝绸之路”这一宏伟交通系统的一个组成部分。这里出土了大量印度教神像和佛教中的神像,考察队在这里弄清了佛像的起源,并初步弄清了几个世纪后佛教雕像如何在中国发展到一个新的阶段。
5000年过去了,孟加达罗人的后代今天是怎么生存的?我爬过印度河的河堤绕过一片沼泽地,看到河边有两间茅草屋。茅草屋旁停泊着两条破旧的木船,一个看上去像是爷爷的老人带着儿子和孙子正划着船,在河上捕鱼。他们的穿着和生活用品跟非洲的原始部落很相似。当我正企图和他们交谈时,两个武装士兵走过来,我怕给这三个渔民带来麻烦,只好走开了。
找回中国昨日辉煌 李希光著 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 1996.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