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帕米尔高原寻铁门

  5月11日，我们来到雪山峡谷中的库利亚布镇，这个位于海拔3200米的小镇人口5万人。我们的汽车一进城，汽车就遇到塔吉克群众的围观，塔吉克男男女女眼睛里散射出好奇和友善的目光。在巴扎上，当地人身穿塔古克民族服装，市场售货摊上摆着各式各样的地方民族专用品。巴扎的广场上，围着许多群众在看杂耍。这种杂耍跟我小时候在中国农村集市上看到的杂技表演如出一辙。在市场上，我遇见了一个名叫玛丽娜的姑娘，她是《库利亚布真理报》的记者。这家报纸发行星是2万份。我给了她块口香糖，她感到很惊奇，从没见过口香糖。她热情地向我介绍说，她的城市最有价值的遗产是为一个名叫萨义德·哈玛达尼的陵墓，他是14世纪一位伟大的伊斯兰学者。

  傍晚，站在山腰上，拍雪山落日，十分壮观。晚饭后，当地塔吉克剧团给我们演出了一出民族话剧，表现塔吉克民族的生活、婚礼和劳动场面。这个演出是我们从阿什哈吧德出发以来，首次看到丝路活生生的文化。丝绸之路考察不应该仅仅是翻石头，找文物，更重要的是看看历史上的丝路文化今天是否还存在。

  第二天早晨，苏方领队通知我们，今天要在帕米尔高原西部翻越两座雪峰，大家要换一身保暖的衣服，以防冻病，中午开进了一个村庄，这个村叫列宁集体农庄。几百名手持鲜花的姑娘站在村口欢迎我们。集体衣庄主席是一位77岁的老人，他1956年就开始担任农庄主席。他安排我们爬上凉风嗖嗖的山峰上吃午饭。“我们生存在一个动荡不安的时代，但让我们记住，科学总是力量的源泉。让我们通过对丝绸之路的研究把各国人民团结起来，”这位农庄主席意味深长地说。

  黄昏时节，我们翻过一座雪峰，我们眼前突然出现一大片水面和一个高达300米大水坝（据说，这座大坝仅次于三峡大坝，全世界第二高大坝），这就是帕米尔高原上著名的“光明水库”和光明大坝。这个水库修于1960年，水库的水底下淹没了许多村庄。最令人遗憾的是，水库和水库大坝所在地把古丝绸之路通过帕米尔高原的咽喉通道一一石桥淹没了，石桥处在帕米尔高原峡谷的最窄处，是库利亚布通向塔吉克斯坦首都杜尚别的唯一通道。《大唐西域记》中记载，唐玄奘通过这座石桥去印度取经。从于态环境上看，这座大坝虽然是中亚最大的电力中心之一，但大坝控制了流向咸海的水量，造成了锡尔河和阿姆河下游水流量的大幅度减少，加剧了咸海的沙漠化和干涸。“我们在一个地方蓄水，另一大片土地缺水，这合适吗？有必要发这么多的电吗？”一位苏联学者不满地质问。

  5月13日，在帕米尔高原翻过几座冰峰后，抵达雪山环抱中的塔吉克斯坦首都杜尚别。塔吉克斯坦是中国丝绸外传的最大的中转站。公元6世纪，中国蚕种和桑种经塔吉克斯坦由印度僧人传入今天的土耳其伊斯坦布尔，7世纪又经波斯传到阿拉伯和埃及。8世纪阿拉伯人将养蚕的技术传到西班牙，12世纪传到意大利，15世纪由意大利传入法国。

  塔吉克斯坦东邻中国新疆的喀什，是一个高山之国，一半以上的地区在海拔3000米以上。阿姆河和锡尔河流经的山间谷地，雪山巍峨，牧场青翠，牛羊遍地。整齐的桑田，秀丽的风光可以想象当年西迁至此的中国古代民族为什么不想离开的原因。在塔吉克斯坦，我们除了看到了古代中国的影响，还看到了希腊文化。

  在阿姆河畔，考古学家发掘出了一座公元前4世纪亚历山大东征时建立的古代城堡。公元前329年，兴起在希腊的马其顿王亚历山大率军渡过阿姆河，远征到帕米尔山脚下，所到之处，大肆屠杀，并迁移希腊居民来中亚充实空虚的城池。亚历山大野蛮的征服给中亚人民带来了深重的灾难，同时也把希腊文化传播到了帕米尔高原以东的中国西部边陲。希腊文化古城背依险峻的山峰，面向滚滚的河水，带有浓厚的军事防御性质，直径约一米的圆形石柱和巨大的条石，显示出希腊建筑的特色。尽管今天已见不到原来地上房屋宏伟规模，但石块铺就的道路，精心设计的房屋布局，让人感到仿佛走进了古希腊世界。

  在杜尚别这座有2300年历史的古城，曾是贵霜帝国的都城，在《汉书》中有记载。考古学家发现过大批粟特钱币和中国瓷器。我爬上城墙，发现老城的南门保存十分完整。北城发现佛教寺庙，寺庙内出土了佛教雕塑和壁画。中国文献记载，这座城门是中国商旅必经之道，城门有部队驻防，保护过往的中国、波斯和印度商队，当地人称其为＂中国门”。这儿出土有唐代元宝”开元重宝”，是粟特人把中国的钱币和丝绸带到这里来的。同时，这儿的佛教艺术和其对中国的影响是继健陀罗佛教艺术之后掀起的第三次佛教传入中国的浪潮，这股浪潮主要影响了中国的西北佛教艺术。

  5月14日离开杜尚别去撒马尔罕。沿途巨石巍峨两壁对峙，岩壁如斧削刀劈，悬岩摇摇欲坠，正如玄奘在《大唐西域记》所述，“山路崎岖，溪径危险，既绝人里，又少水草。东南山行300公里，入铁门。“铁门，为古希腊马其顿王亚历山大东征时所建，曾是粟特国和吐火罗国的分界点，为中亚南北交通现所经。《大唐西域记》载，玄奘在西行中，走到的西方最远处是阿姆河和铁门。

  如果说中国境内丝绸之路上的嘉峪关、阳关等，卡住了东西通道上的咽喉，那么穿过中亚捷拉夫善山谷的“铁门＂，就是中亚通往中国的南北交通的唯一通道。亚历山大东征时，他的大队军马从这里通过。公元629年，唐玄奘从长安出发赴印度求法，也取道铁门。成吉思汗征服了撒马尔罕、布哈拉后，南进阿富汗也曾在这里驻扎。根据玄奘《大唐西域记》的解释，铁门之名是因为两边陡峭的山岭颜色如铁，中间道路狭窄。这里地势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古时候，占据这里的统治者，都要对来往过路的行人征收“过路钱”,过路人可以交关卡丝绸布匹，也可以交牛羊驼马，关税的数量根据人数和货物的多寡而定。

  离开杜尚别后，我们继续在帕米尔高原峡谷中穿行，寻找铁门。在穿驶峡谷时，我们共发现了三处关峡（我们戏称其为“中亚三峡”)。但其中的哪一座是“铁门”?

  驶上一段盘山路后，远处一堵高大的峭壁挡住了我的视野，走到近前，只见峭壁中间有一个7、8米宽的谷口，与一条湍急的溪流平行穿峡而过。驶进两岩对峙的窄处，抬头仰视，只见蓝天一线，一朵白云悠然飘过。关口右侧早已被人铲平的山头上尚有古建筑遗存，有接待室和佛教壁画。经杳看确认，这几间册塌的古屋是公元2世纪贵霜帝国在处绸之路上设立的海关，进出关口的商人、使者都必须登记注册。商人须写明驭运何物、来自何方、前往何处。这里还有一间专门用来接待中国商客的接待室。

  在此地进行发掘的塔吉克斯坦的一位学者说，这个峡谷为“窄谷”，不是玄奘记载的“铁门”。但“窄谷”在地理上同铁门一样重要，是连接东西方的唯一通道。1000多年前，玄奘在此地换过公文。

  傍晚，在路过一个19世纪沙皇军队设立的驿站废墟后，我们终于在北纬38度11分与东经66度54分找到了铁门.在这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关峡里，岩壁和地面上布满了裸露的铁矿石，正如玄奘所述：“铁门者左右带山，山极峭峻，虽有峡径，加之险阻，两旁石壁，其色如铁。”古时候，占据铁门的统治者，对来往的旅行者收取“过路钱”，过路人可以交丝绸布匹，也可以交驼马牛羊，征税的数量根据过往人数和货物多少而定。

  当考察队车队浩浩荡荡从丝绸之路上这一重要的关口通过时，一位俄罗斯女学者兴奋地告诉我，这次草原之旅的主要考察路线都是参考了《大唐西域记》制定的。《大唐西域记》问世后．促使许多旅行家重走玄奘之路，就是连地质学家们今天在这一带勘探时，仍然沿用玄奘使用过的名词和地名。

  这位列宁格勒博物馆的研究员说，“我原来是研究维吾尔文化的。后来通过《大唐西域记》对丝绸之路产生了兴趣，发现玄奘这关于中国通向印度之路的地理记载是何等的清楚和准确。”

  据了解，早在11世纪，《大唐西域记》就已作为文学作品，被译成突厥文。当时是用阿拉伯字母翻译的。突厥文《大唐西域记》有三种版本，一种收藏在列宁格勒东方研究所，一种收藏在巴黎集美博物馆、另一种收藏在北京。从这部著作中，我们首次知道，阿姆河的古名叫“阿苏＂，而在西方早期文献被称为“奥克苏斯”。《大唐西域记》直到19世纪才为欧洲学者所知，但翻译这部著作非常困难，因为这部著作中有大量的地理专有名词｀特别是中文的音译地名。法国学者于连是第一位研究翻译《大唐西域记》的西方学者。在他反翻译这部著作前，他自己现学习和研究了这本书长达数年。西方学者从《大唐西域记》中发现了许多中文地名的真正发音。

找回中国昨日辉煌 李希光著 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 1996.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