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沙漠中的古代“豪华”旅馆

  离开努库斯，我们进入了盛产大理石的阿克套山，这座山与乌拉尔山一脉相承。阿克套山中有一座古城——托普拉克城，这里曾是花剌子模国的心脏。这座建于公元2世纪的古城包括两座王宫，一座高宫、一座低宫、一个居民点和一个花园，低宫坐落在城墙脚下，考古学家在这儿发现了贵霜帝国和花剌子模国的铜钱、陶瓷和来自中国的丝织品碎片。

  王宫内大部分房子的墙壁都有壁画覆盖，表现人和兽的形象。此外还发现许多泥塑。其中一个泥塑看上去象个黑人，来自非洲塞内加尔的学者迪安说，这表明，非洲早在中世纪就与中扩有联系，非洲通向中国的道路可能就是从花剌子模通过。王宫内还发掘了一个图书馆，图书馆里发现了－百多卷木简和写在兽皮上的古文献手稿·大部分都是帐本。

  4月30日夜甩我们来到了花剌子模国的最后一个国都——希瓦。下榻在希瓦古城附近的花剌子模旅馆。早在公元前6世纪，希瓦是波斯帝国的一部分，公元前3世纪，亚历山大入侵。伊斯兰兴起时，希瓦成为花剌子模国的文化、政治和经济中心。希瓦城多次出现在《一千零一夜》这本书里·《一千零一夜》书中记述的那个王宫11世纪时被铁木耳摧毁。希瓦国的最后一位国王，即希瓦可汗围的国王在十月革命后，1920年被捕，据说，这位国王1933年被拉到炎热的沙漠里绞死了。他的家族成员也全部被处死了。但他的一位亲戚今天还驻在希瓦。

  今天我们在希瓦看到的王宫是花剌子模国最后一个国王于1512年建立的。专程来到希瓦与我们这支考察队见面的加拿大驻苏联大使说，”作为一个美洲人，我们对希瓦古城之宏伟建筑感到惊讶，这座古城的年代比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要早得多。欧洲中世纪的文明城市也比这要逊色得多。”在古城希瓦逗留时，当地博物馆馆长抱着一件精美的印花瓷盘找到我，声称这是一件公元7世纪的中国文物。他让我把这件无价之宝小心翼翼捧到室外阳光下拍一张照片。我把盘子翻过来，只见背后四个汉字“唐文自造“，不解何意。

  第二天是五一国际劳动节，希瓦城为我们这支国际考察队举行了隆重的欢迎仪式。几年前，花剌子模地区和希瓦城对外国人还是禁区，今天由于开放，全城1万4千居民儿乎全挤上街头，看看这个地区近百年来第一次来了这么多的外国人。据苏共花剌子模地委第一书记介绍，在一年前，苏联中央政府与苏联中亚的加盟共和国就我们这支考察队的每一个细节进行了周密的准备，比如用几辆车、在何处停车、吃什么东西、接待人员跳什么舞、穿什么衣服、每个路口派儿个警察等等。

  在希瓦，我们借旧日王宫的一角，召开了一个题为“丝绸北路与商旅客店”的研讨会。在中亚荒漠草原走了这么多天，从马雷到阿姆河畔，我们差不多每隔30公里就遇见一个古城堡似的建筑。这种建筑同欧洲中世纪的封建城堡很不一样，从了间间客房和马殿来看，其使用性更像今天的汽车旅馆。原来，这是为在丝绸之路上做生意的商队歇息的客栈。这种城堡还有供养和保护商队携带的牲畜和货物的储藏室。这些丝绸之路上的“商旅客栈“必须能经得住盗贼的袭击，并能为商人提供必须的食品和其它必须品。进入花剌子模地区，见到的古代商旅客店看上去更显豪华。在荒漠中到处可见到屋顶直插蓝天的占代客栈遗址，客栈的地面铺有大理石，建筑材料用的是窑里烧的砖。

  大家就什么是商旅客店：为什么要建商旅客店？为什么有的商旅客店辉煌壮丽？有的却简陋微小？商旅客店最早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这些客店只接待骆驼商队？接待不接待大车队？是谁出钱资助这些商队？是政府资助的吗？商队与当地人民有什么文化上的联系？战争对商队有什么影响？商队为什么最终消失了？

  苏联学者普格琴克娃根据考古发现推说，在中世纪早期，一些小型的城堡（驿站）已经出现在中亚荒漠上，这些城堡是为了保护来往于中国和欧洲之间的商队免遭游牧部落的袭击，他们多半是可汗们出资建造的，按照他们正宫的式样建心的。

  商旅客栈最早可追溯到北非、后来传播到拜占庭帝国，只有一个小城墙很高每个角洛有一个塔楼，用于军事防御。在圣战时·阿拉伯人把这种古城堡作为军队和军马备战用。阿拉伯人征服中亚后又把这种建筑在片原上传播开来。在叙利亚、埃及和土耳其南部·这种商旅客栈还衱用来庇护穷人和朝圣者。印度的泰姬陵就是按照这种建筑方式设计建造的。

  11至12世纪．丝绸之路上出现了－大批由塞尔柱克人修建的客栈，这些客栈的特点是中间庭院，四周建圈高大笔直的围墙，并有漂亮的石头内装修，只留个高大而讲究的正门作为入口。塞尔柱兑王朝修建这些豪华客栈的目的是保障丝绸之路的安全畅通。关于骆驼商队的起源，考占学家发现，早在公元前1000年骆驼就在两河流域被驯化，骆驼商队起源千伊朗。《汉书》记载，大月氏盛产骆驼。中国甘肃使用的骆驼是双峰骆驼，阿拉伯人使用的是单峰骆驼，第三种骆驼是杂种骆驼。考古发现·约旦国早在747年就有杂种骆驼。

  我们来到丝绸之路上的最重要的十字路口——布哈拉城。这座充满了中世纪浪漫色彩的古城坐落在美丽、宁静的泽拉夫普山谷里。布哈拉城，唐代称安国，后来是萨曼王朝的都城。至今还保存着它的八座古城门，以显示条条商道通向布哈拉。最壮观和最古朴的是它的东门，东门外广场的大巴扎上每日有几万人在那儿吆喝、喧闹、讨价还价、扎堆聊天，当地人也称这个门为＂中国门”。布哈拉绿洲的古遗址十分密集。距布哈拉西南55公里的拜城，正在进行考古发掘，经考证，这里即唐代文献中粟特人昭武九姓的毕国。由千粟特人往来于丝绸之路经商与唐朝有密切的联系，遗址中暴露于地表的陶器、瓷器、玻璃器的残片比比皆是，甚至随手可检到仿中国方孔圆廓的粟特钱。由于该城所在地是布哈拉通往中国的要道，考古学家已发掘出一个规模庞大的古代驿站。

  布哈拉城中还完好无损地保留着19世纪布哈拉汗国最后一个君主的宫殿建筑，整个布局既有东方园林的艺术韵味，又带有西方建筑的气势与华美。宫殿内陈列着大鼠的艺术品、其中有许多中国的瓷器C布哈拉王以拥有中国瓷器为荣耀，显示其富有。

  到达布哈拉的第二人一大早，巴基斯坦中亚文明研究中心主任、72岁的考察队领队丹尼教授兴致勃勃地把我拉上街头，要我陪他在这庉迷宫式的古城寻找他外公年轻时在这儿开设的客栈。

  中国文献记载，布哈拉城墙是由5个部分组成，有城墙围着。我们在街上打听到，布哈拉城共有11个城门，朝向纱绸之路的各个国家。在布哈拉有三座印度人建的大车店、三座中国商人修建的大乍店、还有两座阿富汗人和阿拉伯入建的大车店。丹尼从小就常听他外婆讲他外祖父往返于布哈拉和中国的喀什做生意的故事，大半个世纪过去了，老人从残留的记忆中，找到了那条古老的商业街。商业街两旁排列着众多商店、作坊、书铺，大都是二三层楼房，土木结构，往前走几十米，见到－间横跨于两侧底层房顶之上的过街楼。我们从下面走出来，眼前出现一个广场，在广场的一侧，丹尼发现了一座早已失修的印度式建筑。丹尼确认这座规模宏大的建筑正是他外公早年开的大车店。但是我问他，为什么印度人、中国人和阿拉伯人不住在一座大车店里呢？听着我的问题，他有些茫然。

  当天晚上，为了祝贺这一发现，布哈拉市长在欢迎考察队的宴会上，分别向丹尼和我签发了“布哈拉荣誉市民证书＂，并郑重宣布，该市将重建丹尼外祖父的大车店，重振这座国际商业大都市。

  布哈拉保存有许多完整的古代城堡、清真寺和王宫废墟。在一个建于公元前1000年的城堡里，陈列着各国通过丝绸之路带到这里的遗存。在城堡里，我看到一件18世纪的中国青花瓷瓶，这个瓷瓶－米多高。很难想象这件物品是从万里之外的中国由骆驼运到这里来的。在一个地下清真寺博物馆里，墙上挂着一块挂毯，挂毯是19世纪产千中国新疆。毯子中央的图案是中国道教太极图，边缘饰以拜火教图案C考察队领队迪安说，这块地毯说明，中亚是各种宗教的熔炉，同时显示中国的中原文化在新疆维吾尔地区的探远影响。

  在布哈拉的最后一个晚上是在布哈拉最后一个国王阿米尔的夏宫里度过的。这个国王1904年至1920年统治布哈拉。十月革命后他于1920年逃亡国外。阿米尔是第一位接受俄罗斯文化建筑影响的夏宫中亚统治者。在夏宫的庭园一角建有一个俄罗斯式的凉亭，凉亭下面是一个很人的露天浴池。据说，盛夏的黄昏，当金色的夕阳照在清澈透明的池水上，夏宫的美女们来到池边，脱下裹在身上的丝纱，赤条条地跳进池中。阿米尔国王从凉亭上往池千里扔苹果，美女们纷纷从水中跃出，争抢苹果，她们诱人的玉体暴露无遗。谁抢到苹果，谁这天夜里就有幸进入国王的寝宫，得宠于国王。

  从马雷到咸悔，从花剌子模到布哈拉，我们沿途所见最完整、最壮观的古代建筑，就是那些早被遗弃的古代“客栈＂。从花剌子模到伏尔加河下游发现大措的长方形客栈。从花剌子模往北走有两条路线，一条是去咸海方向，另一条是向西北方向，这条路线通向乌拉尔山，然后转向伏尔加河。

  由丝路沿途各地统治者出资兴建的这些“大车店＂呈堡垒式建筑，其目的是免遭游牧部落的袭击。大车店虽已破烂不堪，但仪表堂堂：四围为高墙环绕，每个角落筑有塔楼，并有一座高大而讲究的大门脸儿。店内住宿、食堂、澡堂、诊室、铁匠铺等服务设施一应俱全，还有为过往商客提供的储藏室和牲口棚。房舍内大理石铺地，并用漂亮石头装修，就连如今丝路沿途那些豪华的“星级“宾馆也会自叹弗如。

  我发现，考察队每往前走30公里，就会见到这样一处大车店或古驿站的遗址。两个月的考察共找到了上百座”大车店＂。法国学者詹泰勒向我解释说：“这意味着满载货物的骆驼商队每天至少要行走30公里才能歇息。这就是说，从中国到欧洲的8千公里路程沿途至少应有270余座大车店供商人过夜用。这位法国地理学家曾七次来中国考察，他在塔克拉玛十沙漠南、北两路，如南路的叶城、且末、和田、喀什和北路的吐鲁番、库车等地都曾发现纯粹为贸易修建的大车店。

  据载，如果商队在两个客栈之间遭土匪袭击，当地政府要负责经济赔偿。另外，商队和跑单帮的商人可以在客栈免费住三天，其间可以免费吃饭、喝酒、洗澡、修鞋或做新鞋，或给马钉新铁蹄。

找回中国昨日辉煌 李希光著 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 1996.10